東北游記--頗具特色

來源：中國國際旅行社發布時間：2011-04-20

十二月二十日發自諸暨，茶灣邊磊同行，亦一好事者，大學時曾只身自嘉興遠赴洛陽看牡丹，故甚相得。行前諸暨初雪未消，已甚寒，聞遼東與東蒙暴雪奇寒，許村長江原擬隨余出差，臨行而懼，托詞求免，余遂薦邊磊以代。至杭轉車，得暇在城站偶過杭州郵務局大樓舊址，乃民國老建筑，歐式古典風格，內正裝潢，憶余在杭打工，曾訪友于此，其時亦正裝潢，歲月不居，忽忽二十有余年矣。下午一點半乘杭州至齊齊哈爾列車，鄰鋪有一遼東小婦，一津門老嫗。老嫗攜《圣經》傳福音，贈小冊子曰《人生的答案》，憶余十年前與老楊在杭州中河路高架橋工地，亦遇一嫗來傳福音，向余喃喃不已，初疑瘋疾，后即以手中《圣經》相贈。余草草瀏覽，迄未細讀，蓋以其初譯者中文之蹩腳，不足動人也。小婦則謂佛性人人具足，自去歲夏令營之行，頗屬意于佛敎云云。車中甚暖，窗外則千里冰封，過天津見河面麇集多人，鑿冰而釣，亦一道風景也。過山海關已薄暮，抵通遼下車，已是二十二日凌晨一點，明月照積雪，寒甚，出站耳疼指墮矣。天遠公司趙總派車來接，即赴突泉縣，長驅六百里，車輪碾冰轍，一夜如行舟，途中幾處大風雪，天明始抵天遠。

余居天遠恰滿一月，蒙趙總照拂，待遇優于前出塞多矣。天遠為天潔子公司，生產風電之塔筒，在內蒙古興安盟突泉縣開發區，去市區七八里。吾友老楊長駐，相見甚歡。風場安裝之老李、小章、小郭亦住天遠，并基建壽師傅與趙總皆老鄉，自有親切之感。又遇博友興安散人，土人也，因老楊之吹噓，得相知于網上。趙總性豪爽，每請客，輒與俱，極一時征逐之歡，忘形到爾汝。元旦全廠會餐于燕營飯店，遇隆達公司何總，亦標準之“諸暨木朊”也，天涯識荊，咸謂難得。隆達公司在突泉經營人工湖房地產，聲名藉甚。此間房價每平米才一千五百至兩千元之間，吾越人聞之幾不可思議。突泉又名醴泉，本隸吉林省。東蒙之興安、通遼、赤峰、呼倫貝爾地理上屬于東北，歷史上行政亦隸東北。國民政府戰后曾劃東北為九省，于黑、吉、遼外尚有興安省、安東省、遼北省、松江省、合江省、嫰江省之設，偽滿更有十八省（加熱河為十九省）之設。一夕席間談及，土人王主任等皆不之信，以為素聞東三省、東北三省之說，安有東北九省，壽師傅更譏余為河漢，余酒酣大恚，不覺失態，竟拍案直斥曰：“甚矣汝之孤陋！然則汝知有熱河省、察哈爾省、綏遠省、西康省乎？”。天遠馮經理，丹東人，好談歷史，初見面一言以為知，余不敢放言高論，恐貽笑也，斯人在，是夕當不孤矣。邊磊為老楊之徒，對余亦執弟子禮甚恭，同住一室，儼然余之書童。“以吾一日長乎汝”，余居之有疑而樂受之不恤也。古人云書非借不能讀也，余則謂書非在外不能讀也。天遠一月酬酢太多，大違閉關之初衷。溫室夜讀，僅及朱東潤《陸游傳》與《名家批注論語》。余初讀朱子《四書集注》于軍中，與鎮江吳任檀極切磋琢磨之益，不可再得，后嘗寄小詩，有“顏柳不曾多臨摹，孔孟方為大課題”、“君今千里共明月，學有疑難可問誰”之句。再讀《白話論語》于義烏，三讀陳立夫《四書道貫》于臺州，四讀南懷瑾《論語別裁》于北碚。今則為五讀矣，未之有得，有之，其唯“布衣暖，菜根香，讀書滋味長”之感乎？讀《陸游傳》，愛其詩“天機云錦用在我，剪裁妙處非刀尺”，呼吸涵泳之際，不覺醉心搖首而誦之，屢見笑于邊磊。梁任公贊曰：“篇中十九從軍樂，亙古男兒一放翁”，其慷慨處，千載下凜凜猶有生氣，“塞上長城空自許”，“鐵馬冰河入夢來”，悲夫！

突泉地處古科爾沁草原，今已為沙地，積雪覆蓋，彌望皆白，一冬不化。夕照紅如燒，晴空碧于藍。雪干如沙，朔風卷地，游走道上如縷縷輕煙，并無吾里琪花玉樹玲瓏相屬之景。白日多為零下十幾度，無風時覺干冷不過如此，夜間寒威殊甚，滴水成冰，或至零下三十度。一日與眾夜出，浴罷晞發未干，行不數武，發皆戟指，滿頭冰棱矣。老楊羽絨服質劣，觸之僵硬有聲。街道結冰甚厚，七高八低，滑跌者在在有之。面甚寒，腹甚枵，遂吃火鍋，居眾膻之地，肉味甚美。前出塞居則陋室，后出塞食則粗糲，蓋天遠伙食限于當地職工承受力。盤飧市遠無兼味，邊磊苦之，謂為吃藥，常出采購酒食以打牙祭。此地之“歸流河”、“扎旗二鍋頭”、“蒙古王馬奶酒”，口感甚佳。市區規模略如諸暨之大唐鎮，無摩天大樓，最大超市曰“好鄰居”者，以視大唐則顯寒傖矣。農村皆平房有院，樸素無外飾，爐煙裊裊，圍墻或由亂石疊成平面，亦具美感，馬、牛、驢、騾之屬并不多見。三輪車皆倒騎，車斗在前，甚異之。天遠四近有刑場、火葬場、牧場、風場，天潔同事問此地風物，余戲之曰：“前面是刑場，后面火葬場，天然好牧場，天潔有風場，天冷遠市場，天天在工場，天涯苦一場，掙一個年場”。不想數日后總部郭總到，甫見面即語及此，余訝而問之，笑曰：“吾豈無眼線耶？”。一月十七日邊磊上塔筒不慎墮而折其髀，翌晨即與老楊同機返越。一月二十二日晚，趙總為隆達何總及余餞行，聞何總自駕小車返越，問可搭車否，蒙慨允。是夕在“好鄰居”購特產，無非牛肉干、馬奶酒、奶酪、奶皮、奶餅、奶條、奶糖、奶油炒米之屬。

余本擬乘火車，于是改搭何總便車。一月二十三日晨七時發，紅日曈曈，朝霞漫天。同行者同山沈工，金華陳君。通遼道中見風車群不下十處，或即在道旁，正安裝中，風葉在車未卸，如捕長鯨，狀頗壯觀。數千百里阡陌相連，屯堡相望，間有小丘，時見奶牛、黃牛猶在雪地覓食。遼河水枯，徹底凍而不流。過遼河鎮，見道旁晾干懸野兔、雉雞甚夥，余與沈工各購雉雞一對，價八十元。遼河一帶，歷史上關系我民族之隆替非淺。遼東之地，周為箕子之國，漢家玄菟郡耳！魏晉以前，近在提封之內。通遼有燕長城遺址。漢初以遠難守，退至清川江為界，棄守燕秦長城。余憶《三國演義》之“郭嘉遺計定遼東”，袁紹嘗謂：“吾南據河，北阻燕代，兼沙漠之眾，南向以爭天下，庶可以濟乎？”，蓋袁紹于烏桓有恩。然曹操敢用險，虛國遠征烏桓，遼東太守公孫康獻二袁首級，北方遂定。唐有薛仁貴征東，并高句麗，奄有東北全境。遼河上游之契丹起而建遼，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以賂契丹(其肉尚足食乎），當遼之盛，前推至天津霸縣、雁門關一線與北宋對峙。黑龍江、松花江流域之女真起而滅遼建金，又進至秦嶺、淮河一線與南宋對峙。努爾哈赤之建州女真，即是后金，薩爾滸之戰，王業奠定，數年間明失遼東七十余城，一蹶不振，以迄于亡。國軍精銳在東北之盡墨，雖在遼西走廊，而其決勝之關鍵則亦在遼東。通遼一段積雪最多，路況亦差。此地人物，以孝莊太后與僧格林沁親王為尤著，最近電視熱播之英雄嘎達梅林，亦孕育于此。取道彰武、沈陽、遼陽、盤錦、營口，至大連已下午四時許。過舊戰場，眾議遼沈戰役之得失，談鋒皆甚健。

入大連，見收費站十八條通道，甚氣派，摩天大樓林立，臨海依坡，街道高下錯落，如山城重慶，又有異國風情，如上海外灘。蓋俄、日據大連五十年，大連之名即為俄語譯音，蘇俄據旅順軍港直至一九五五年，此地密邇京畿，豈容他人酣睡，其居心尚堪問耶？至大連港客運中心購票，進碼頭以觀滄海，碧波萬頃，艨艟巨艦一毛輕，壯哉！晚餐何總請吃海鮮于東海明珠美食城。晚八點半乘葫蘆島輪，小車運費六百元。購票十元可上甲板觀港口夜景，海天東望夕茫茫，燈火萬家城西畔，星河一道水中央，美哉！啟航出港之際，洪波涌起，真覺此身一粟一微漚而已，意亦豪矣。有乘務員介紹輪船結構與航海知識。風寒不堪久留，乃于艙內早寢。鴻兒發短信問余所在，回曰“渤海之上”，今夕何夕，飄洋過海，“說此詫兒童”也。夜航七小時，甚平穩，唯中有一段晃動。

一月二十四凌晨三點半船抵煙臺，大雪。方慮高速封道，即驅車趲行，幸一出煙臺即無雪。一路皆高速道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。至江蘇境始見日出。晴空萬里，江北皆冰封，并無積雪。由江陰過江，懸索大橋極宏壯，聞主跨超千米，號中國第一大橋。橋下河港甚繁榮，一如南京江面。江陰城市簇新如此，高樓美侖美奐，嘆觀止矣。此徐霞客故里也，又以八十一日孤城抗清，人稱忠義之邦，余深愛之。中午入浙境，積雪甚多，車亦更多。最近浙江三日大雪，前所罕見。過錢塘江，車尤多，道為之塞，何總喟然曰：“諺云‘江蘇的路，浙江的車，安徽的司機’，信夫！”。下午三時許抵諸暨，殘雪未消，年味已濃，斗巖在望，遠行人回家，不亦快哉！